2009年8月21日 星期五

迷幻藥的新生

LSD 曾經是、直到現在也仍然是法定管制迷幻藥。但它對精神意識狀態的影響,逐漸受到醫界的重視。

瑞士精神科醫師如今開始對重症病患試用 LSD,希望能減輕患者對痛苦和死亡的恐懼,而在美國、英國和以色列等地,也開始在病患身上試用能改變意識狀態的藥物。精神藥物是否又重回醫學治療的方法之一呢?

(根本沒有什麼事發生嘛。)

Udo Schulz 靜靜地想著,很失望。他躺在一個明亮房間的床鋪上,等待人生中第一場精神藥物體驗。

Udo Schulz 是位 44 歲的德國人,深受癌症痛苦折磨,他同時也是逾 30 年以來第一位合法使用 LSD(迷幻藥;Lysergic acid diethylamide)接受科學研究的病患。而這項科學研究,目的在判斷以往惡名昭彰的迷幻藥物能否有效治療情緒障礙疾病。

LSD 誕生於 1938 年,在 1960 年代曾席捲歐美,是嬉皮時代相當流行的藥物,使用 LSD可產生中樞神經興奮、產生錯覺和幻覺的效果,一度用在治療酒癮、精神耗弱、社會行為異常及絕症末期疼痛治療。

Udo Schulz 接受治療和科學研究的地方,位在瑞士阿爾卑斯山北麓的 Solothurn,是一個風景如畫、恬靜美麗的小鎮,附近有萊茵河支流悠然流過,步調比瑞士首都柏恩和緩許多。沒有比這個尋常小鎮更適合進行研究的地方 了,特別是對社會可能有爆炸性影響的研究。

治療室的牆上掛有一張紅色繡帷、一面鑼、一面鼓,以及一幅彌勒佛的畫像。Peter Gasser 是負責治療的精神科醫師,同事還有臨床醫學家 Barbara Speich,兩個人蹲在患者面前,耐心等待。

至少半個小時過去後,Udo Schulz 終於浮現幻覺,根據他事後追憶:「最後感覺到有東西在扭轉我的靈魂,噢,那實在太奇妙了!」

LSD 這種強力迷幻藥物首次出現,有賴一名瑞士化學家 Albert Hofmann。他於 1938 年 4 月 19 日在巴塞爾 Sandoz 實驗室進行麥角鹼類複合物研究時,無意間成功合成 LSD,而 5 年後他發現 LSD 的精神轉變效果,並拿自己做實驗。

LSD 藥性很強,1 公克就足以讓 2 萬人精神亢奮好幾個鐘頭,但年輕的 Albert Hofmann 當時並不知道自己這項驚人發現─結果史上第一次人體使用 LSD 的經驗,顯然就是徹底用藥過量,因為他自己吞了 0.25 毫克的 LSD。

Albert Hofmann 在稍後的紀錄裡形容他的體驗:「我全身被恐懼給淹沒,因為我覺得我要瘋掉了……」「我好像被送到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時間…」

經過好幾個小時,他終於逐漸冷靜下來:「現在我慢慢變得很享受,這不可思議的色彩和形狀魔術秀…」第二天,他說:「我又充分感受到健康和人生煥然一新的美好。」

Albert Hofmann 無法想像,LSD 急速成為群眾運動的觸媒轉化劑,因為許多藝術家如:Beatles、Doors、Pink Floyd、演員 Cary Grant 和作家 Aldous Huxley 的美化而提升知名度。其中 Beatles 乾脆就寫了「天上的露西戴著鑽石 (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這麼一首歌,巧妙地嵌入 LSD 三個字,並在歌詞裡描述了 LSD 的藥效。

他更沒有想到,LSD 竟成為美國中央情報局進行訊問的秘密工具,或成為百萬普通人的精神迷幻藥。LSD 創造許多人們意想不到的經驗,但也導致瘋狂和自殺。

但無論如何,Albert Hofmann 始終確信,LSD 相當適合提供「心理放鬆」,而許多精神病學家因此著手研究,LSD 對掩藏記憶或壓抑創傷的效果。到 1970 年,LSD 廣泛被用來治療憂鬱症、焦慮、成癮、罕見疾病、偏頭痛、關節炎、癱瘓和皮膚問題。

當時有上千份科學研究出版,然而,多數研究的可信度都有待商榷。其中最著名的研究莫過於德國奧斯威辛集中營的倖存者 Yehiel De-Nur,他在 1976 年 6個 LSD 的治療過程中,不斷重新體驗死亡集中營裡的經驗。他後來出版過一本詩集,書中敘述這段悲傷的經驗。

2008 年 4 月 29 日 LSD 之父 Albert Hofmann 過世了,享年 102 歲,兩周後,備受癌症痛苦煎熬的德國人 Udo Schulz 搭車前往瑞士,準備使用 LSD 並接受第一個研究。Udo Schulz 希望 LSD 能幫助他面對罹癌以來無法克服的恐懼。

Albert Hofmann 生前,始終沒辦法接受世人將他「麻煩的小孩」─LSD 冠以危險威脅的罪名,直到他死前仍堅信,這種藥物擁有療癒的功效。而現在,這項暫停長達 35 年的 LSD 醫療用途研究重啟,等於是滿足了 LSD 之父 Albert Hofmann 生前最大的願望。

這項研究的主事者 Peter Gasser 背負極為沉重的責任,問題不僅攸關 Albert Hofmann 留下來的遺存名聲。許多歐美的科學家經年來努力爭取繼續研究 LSD 及其他迷幻藥物,現在他們都將期待寄託在這位瑞士小城 Solothurn 的精神科醫師身上。

德國海德堡大學教學醫院的臨床心理學主管 Rolf Verres 表示,「如果能更容易取得這種精神作用性物質(psychoactive substances)用在治療 ,那我會很高興。在德國,這一塊十分不受尊重。」

而最近在美國、英國、以色列和瑞士,都有學者被批准研究快樂丸(Ecstasy)、 致幻魔菇(psilocybin)。研究的目標是判斷這些物質能否協助治療戰爭後心理受創傷的退伍士兵,或有焦慮症的患者。有些投身其中的研究者表示,目前看來初步結果相當樂觀。

但在 Peter Gasser 提出他的研究之前,沒有學者敢說要用 LSD,因為這種迷幻藥名聲狼藉、藥效強烈。他的研究結果,將是官方未來是否核准類似申請的關鍵。

年紀 49 歲的 Peter Gasser 長達一年半來婉謝全球媒體的邀請,以免搞砸了他具高度敏感的實驗。但近日他邀請德國媒體《明鏡周刊(spiegel.de)》造訪他的治療,而他開宗明義 就澄清:「我並非上帝所選中而有特殊權力的人,我的目的也不是要改變社會。」

他非常投入在自己的研究,但無意主動爭取 LSD 合法化,他希望的,是展示 LSD 在心理治療上可能扮演積極的角色。

Peter Gasser 擔任「瑞士精神疾病治療醫學會」(Swiss Medical Society for Psycholytic Therapy)的主席,他提倡將迷幻藥物加入治療工具。這個醫學會共有 50 名會員,其中有 1/3 的人來自德國。

由於 1990 年代曾接受過迷幻藥物治療的訓練,因此 Peter Gasser 過去也曾試用 LSD進行治療。他表示,施用這種藥物必須有許多準備工作,「我們要創造放鬆的氣氛,讓患者能保持清醒;在療程中有時會放音樂當背景。」他甚至偶爾會把牆 上的鼓拿來敲。

至今,沒有一次用藥者的 LSD藥物體驗結果不佳,始終不離手的鎮靜劑─為免緊急狀況─也一次都沒派上用場。他聲稱:「如果能謹慎掌握 LSD,這種療法並沒有比其他方式危險。」

LSD 的化學成分接近血液中的復合胺,這種神經傳遞介質能由人體自己產生,兩者都對腦部同樣的區域、部分邊緣系統(過濾、處理並評估感覺)進行作用。其實 LSD 的作用就是去除身體對感覺的過濾機制,因此大腦才會被大量訊息給淹沒。

因此,這種藥物深深影響人類的感覺認知、思考以及情緒,時間和空間的感受力被扭曲,自我和環境的邊界模糊,這有可能創造出非常美好的體驗,但人也有可能因失去身體和思考的控制力,而感到非常恐懼。不過,專家一致同意,LSD 並不會造成生理或情緒的成癮現象。

但是,使用 LSD 帶來的情緒亢奮真的可以協助人類克服恐懼嗎?德國專攻焦慮症的權威、哥丁根大學精神病學教授 Borwin Bandelow 持懷疑態度。他說:「全世界各種療法都會如此聲稱。」不過,他也希望透過嚴密控制的學術研究,檢證精神作用性物質治療焦慮症的效果。

Borwin Bandelow 表示:「這真是個非常有趣的主題。」

LSD 會改變人的感官知覺,外界的各種物體霎時看似有生命、人也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不過這其實只是 LSD 其次的效果。Peter Gasser 指出,更重要的是,在 LSD 療法中病患可快速建立深度自我覺知以及信任關係。他認為,唯有用 LSD,才能達到這樣高的強度。

在他的研究框架中,Peter Gasser 被許可在 12 名有焦慮症狀的病患身上進行測試,這些患者因嚴重生理疾病而出現焦慮。Peter Gasser 對當中的 8 位施以 200 毫克的 LSD 膠囊,兩個整天的療程間隔數周;剩下 4 位對照組,則接受 20 毫克幾乎不起作用的輕微劑量。

他承認,病患很快就發現自己吞下去的是什麼東西,不過這都是為了醫學研究。

到目前為止,共有 3 名患者在接受有效劑量後因療程而受益;但研究還在進行中,而且 Peter Gasser 表示 12 個病患實在太少,很難在統計上證明療程有效。「研究結束時,我們希望能展現的是『沒有意外發生』,而且結果顯示 LSD 是種有效的治療方法。」

罹癌的 Udo Schulz 發現,自己很難明白詳述自己的迷幻藥體驗,「盆栽啦、繡帷啦、整個房間突然都變得有生命一樣。」他手指交叉、靜靜凝視著窗外,頓了一下,「那是種神秘的共有一體的感覺…」

Udo Schulz 的病痛從 2006 年春天開始浮現,當時他正開始一項新工作─穩定的看護,起初食慾不振,他以為是工作壓力太大,接著他發現飯後都會胃痛,接著食量變小、體重減輕,最後終於被送進醫院。

經過幾天住院檢查,「我讀自己的病歷,發現診斷結果就是我得了胃癌…」

知道這樣的事情後他是什麼反應呢?「噢,首先我在想:這不是我的病歷,根本不可能。我身體一直很健康。」 Udo Schulz 說著,嘴角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但他發現他必須接受治療,1/3 的食道和大部分的胃都被切掉了。不過醫生沒發現癌細胞轉移的跡象,所以他也不需要進行化療。

然而,在此之後恐懼霸佔了他的生命。他被自己「永遠無法再健康強壯、有力量」的想法折磨著,他覺得自己會失去工作,會必須放棄。他因為重新努力工作而感到筋疲力竭,他因失眠而苦。心理醫師的晤談治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但有天他在網路上讀到瑞士的 LSD 研究,即刻深受吸引,「經過預備測試,我似乎就是焦慮症狀的病人。」

從開始接受 LSD 療法到現在,已經有一年了,他現在也再度全職工作,幾個月前他開始在銀髮照護的門診工作,因為這樣他可以彈性排班、適當休息。他希望這樣的改變可以有助於應付全職工作。他一直騎腳踏車,每周打幾次桌球來健身。

Udo Schulz 相信 LSD 真的對自己有助益,每當他感到不幸或低落時,LSD 會適當支持他、給他精神刺激。藥效發作時,他第一次完整感受自己對癌症的悲傷和憤怒,「突然,我就像小嬰兒一樣大哭起來…」

但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兩天療程實在太短,「我很想繼續 LSD 療程。但如果是非法的,就不能繼續了…」他靜靜望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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